城里有一头怪物

【一】

荞麦从包里翻了半天，才翻出来一串叮叮当当的钥匙，还没来得及插进防盗门的钥匙孔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。

十二岁的荞粒站在门后，一根食指竖在嘴唇上，“嘘”了一声，指了指屋里。

荞麦就知道，家里又吵架了。

 

荞爸坐在桌子旁，手机的亮光映出一张皱着眉头的脸。荞妈正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，一眼瞥见了荞麦，嗓门一下子就提起来了：“怎么，还不进门等我来请吗？”

荞粒赶紧拉着荞麦的手，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了餐桌旁，拖开椅子的时候，椅子脚在瓷砖上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。

“呯！”荞妈把菜重重地搁在桌上，叉着腰：“老娘一天到晚供你们吃供你们喝，还有意见了？有意见提啊！最好给你们换个妈得了，你们出去瞧瞧，谁家的妈好就领回来，老娘不干了！”

 

“哎呀，少说两句。”荞爸终于放下了手机，但还是紧皱着眉头，像是早餐店里的一团烧麦，“丫头，吃饭吃饭。”

“哼。”荞妈冷哼了一声，“就你最会做人，一天钱挣不了，圆场打了不老少。”

荞爸不吭声了，荞妈没了靶子，这才也坐下来，把筷子发到每个人手里。

 

荞麦捏了捏荞粒的手，缓缓抽出来，给她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。荞粒只闷声扒着饭，脸色不免有些苍白。

“荞粒啊，快小考了，多吃点，考个好初中。”荞爸给荞粒碗里夹了一只丸子，荞粒点点头，闷声不说话。

“哼，要不是你老升不了职，荞粒也不用去挤普考的路了，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，才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。”荞妈冷笑了一声，很快把目光转向了荞麦，“荞麦，你今天相亲怎么样了？人家卖菜的大姐跟我保证了，这男孩子可是万里挑一的优秀，你可不能再把人家放跑了。”

 

“还行吧。”荞麦糊弄了一声，和荞粒一样开始扒饭。

“可别，每次都‘还行吧’‘还行吧’，让你进一步交往你就说什么‘性格不合’，我告诉你，你今年可就二十五了，你知道要今年再不能结婚，可就……”

“好了！少说两句不行吗？”荞爸高声喝了一声，见荞妈偃旗息鼓，这才转过目光朝着荞麦，“荞麦，你妈也是为你好，确实不能再拖了，你是十二月生日，到了生日那天还不能结婚，那可就糟了。”

 

“哦。”荞麦应了一声，不置可否。

“哼，父女一个样，好心当做驴肝肺，我要不是你妈啊，我才不跟你在这操心呢。”荞妈嘟囔了一句，“真是怕你步你姐姐的后尘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，吃饭吃饭，别说了。”荞爸用筷子敲了敲碗沿，打断了荞妈的声音。

 

于是饭桌上再无人说话，一片沼泽缓缓在眼前蔓延开来。

荞麦低头喝下了最后一口汤，双腿好像都陷入泥沼之中，拔不出分毫生机。她抬手看了看表，指针指向了八点钟，于是她终于松了口气，站起来：“我吃完了，我去洗碗。”

 

【二】

一个幸福的家庭，一起吃饭的时间应该超过一小时。

幸福的家庭在这座城市里一年能拿到一千块的奖励。

这是评判的硬性指标，荞麦从小就很习惯。她习惯了手上戴着一块手表，每当指针指向某一个计算好的时间点，她就可以成功从监牢逃脱。

名叫“幸福”的监牢。

 

门锁处传来轻轻的响动，躺在床上的荞麦坐起身，从门后探出了个小脑袋：“姐，我肚子疼。”

荞麦把荞粒拉进屋里，看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：“生理期？”

荞粒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，于是荞麦提起屋里的水壶，灌了一个热水袋递给她：“先躺一会儿吧。”

荞粒躺在荞麦的床上，荞麦冲了一杯红糖姜茶放在床头柜，然后摸了摸荞粒微微发汗的脸：“别担心，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 

荞粒摇了摇头，半晌才开口，声音很轻：“姐，你当年也要考一个很好的中学吗？”

荞麦怔了怔，没有回答。

荞粒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，自顾自地坐起来，喝了一口红糖姜茶：“考一个合适的学校，找一份合适的工作，嫁一个看起来合适的人……”

 

“然后组成一个‘幸福’的家庭？”荞麦接过她的话。

“好像游戏通关哦。”荞粒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，荞麦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。小时候爸妈都要上班，她常常偷偷带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一起打游戏追剧，提前半个小时拔掉插头，电视就不会发烫。

如果冬天的话，可以玩更久一点。

所以这一对小小的姐妹，都对冬天抱有期待。

 

冬天没有升学考，没有追在屁股后头跑的秒针。

时间好像可以无限延长，可以早早地窝在被子里看漫画，黑夜是最好的伪装。

好像所有的钟表都上了冻，转得分外缓慢。

 

“姐，你说爸妈说的那个‘姐姐’去哪里了？”荞粒捧着水杯，仰起脸，看向荞麦。

“不知道……”荞麦摇了摇头，她是真的不知道。

“如果能和她一样消失就好了，这样就不用考试了。”荞粒嘿嘿笑了笑，惹来荞麦揉了揉她的短发：“想什么呢？说不定她是被怪物吃掉了。”

 

“真的有怪物啊？”荞粒喝完了杯子里的红糖姜茶，肚子也好受了很多。她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，眼巴巴地看着荞麦。

“传说中，有一个怪物，就蹲在那，你看见了吗？”荞麦指向窗外，窗外零星的灯光下，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道高高的影子。

“钟楼？”荞粒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标志性建筑。

 

“是的，就是钟楼。”荞麦压低了声音，“传说上面有一头怪物，如果你没有按照时间规定做好相应的事情，就会被吃掉……嗷呜！”

荞粒被吓了一大跳，“啊”了一声，扯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。

 

“那……姐，如果你今年没有结婚，也会被怪物吃掉吗？”荞粒偷偷扯下一角被子，看向自己的姐姐。

“大概吧。”荞麦有些心不在焉，她掀开被子躺在了荞粒身旁。

“比起被怪物吃掉，考不上好中学，被妈妈骂死更可怕。”荞粒撇撇嘴，也躺了下来。

 

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漏出乌云的缝隙，从窗口探了进来。

荞麦没有睡着，她已经想不起今天见面的人的轮廓，是高是矮，是胖是瘦，她甚至想不起喝了哪种咖啡，又有多少糖分摄入。

她总觉得自己有点像被绑在轨道上无助的面目模糊的受害者，而火车隆隆的声音已经渐渐近了。

 

“是怪物要来了吗……”荞粒闭着眼睛，迷迷糊糊地把手臂伸了出来。

“睡吧，没事的。”荞麦轻轻地把她的手臂捞回被子里，又轻轻地拍了拍。

透过窗户，荞麦能看见那座钟楼，巍峨地伫立在城市中央，就像张开獠牙的怪物。

它等着。

它知道，她会来。

 

【三】

“哇——”

七岁的荞麦毫不意外地嚎啕大哭起来，露出刚刚掉落乳牙的缺口。

“哎呀好了好了，刚刚吓你的，没有怪物。”大她五岁的表姐苏玛拍了拍荞麦的背，让她慢慢缓了过来。荞麦呜呜哇哇地问：“真的……真的没有怪物？”

 

“是的，我保证，钟楼上没有怪物，也不会把你抓过去吃掉！”苏玛竖起三根手指放在额头，煞有其事的样子，眼见着荞麦又要哭了，她赶紧补充道：“如果怪物真的来了，我就把它砍掉！”

“……可是……可是你又没有王子的剑，怎么杀死怪物？”荞麦抽噎着问。

 

“谁说的？我可是方圆十里唯一指定最英勇的骑士，一定能保护你！”苏玛抽出一把木剑，朝着空气挽了个漂亮的剑花。

“太好了，我也想跟表姐一样，做最英勇的骑士。”荞麦抹了抹眼泪，站起来，苏玛把木剑递给她，她握着剑柄，剑柄上还残留着长姐手心的余温。

“是！等我们荞麦长大了，一定能成为最英勇的骑士！”苏玛摸摸她的头，耐心地说。

 

可是荞麦好像没能像苏玛一样，长成骑士。

在十二岁之后，荞麦就很少见到自己的表姐了。

荞麦十二岁的那年夏天，天气闷热得就像是一锅刚出炉的馒头，扑面而来的日光就像是要把人晒软晒塌，晒成地上看不清的灰尘。

 

那年荞麦考上了城里最好的中学，但是苏玛却落马，没能考上大学。

荞麦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，这是因为她在高中和别人谈恋爱，被校领导抓住过很多次，请家长次数太多，把教导主任的门槛都踏平了。

“在合适的年龄，只能做合适的事情。”荞爸叹息了一声，握着手里的遥控器换台。

 

荞麦很想念表姐苏玛，但是荞妈明令禁止苏玛再来她家。

听说苏玛被安排进了一家工厂，姑妈倒是炫耀过几次和她女儿相亲的对象。

是的，高中那一次分手之后，苏玛不再谈恋爱，也不再爱了，只是却仍旧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浪潮。

名为时间的浪潮。

 

荞麦曾经偷偷见过苏玛一次，那时荞麦二十岁，苏玛二十五岁。

苏玛仍然没有恋爱，也没有结婚。

荞麦看着苏玛坐在对面，兀自盯着空空如也的手腕，然后似乎叹息一般笑了一声：“时间果然变快了啊。”

“表姐？”荞麦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的自语。

苏玛轻轻地摇了摇头：“我不信没有打断的办法。”她看着荞麦，眼睛亮亮的，一点也不像荞爸荞妈说的颓废自弃的样子。

“别担心荞麦，我可是方圆十里最英勇的骑士。”

 

【四】

【晚上有空吗？一起吃个饭吧】

微信上弹出名为“十七号”的人，荞麦皱了皱眉头，在总监来之前摁灭了手机。

总监知道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，二十五岁如果没有结婚，将会在这座城市里消失。

这是大家秘而不宣的默契。

 

“荞麦啊，你手上目前有几个项目？”总监和善地看着她。

“目前还有三个，上个月有两个项目已经交给刘主管他们对接了。”荞麦心底里一沉，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。

“这样吧，荞麦，你也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了，我问过小赵，你还有半个月的年假没有休，手上的项目比较急的呢就先交给别的组，先把假休掉，好好休息一下。”总监轻轻叩了叩桌面，像是察觉到荞麦太过平静，又补了一句，“你呢，安安心心休息，公司永远是你的家。”

 

荞麦走出办公室门，才终于发出了一声轻笑。

“呵。”

吐出这口气，她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失去了支撑，于是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，眉毛微微扬起，嘴角抿了抿。

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，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表盘。

表盘的位置掩盖着皮肤上的数字，是欲盖弥彰的秘密。越来越鲜红的数字就像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，带着潦草又轻蔑的庄重，每过一天，就往上增加一个。

荞麦知道，她的时间不多了。

 

【不了，晚上加班。】

回绝了十七号的邀请，荞麦继续坐在电脑前整理自己的项目资料。

她从小就是不善撒谎的人，是听话的好孩子，从上学开始，从没让家里人操过一天心。

除了现在。

 

“早知道也就不该让你去读大学，书越读越回去了，养个孩子跟养个仇人似的。”荞妈曾在她缺席那次公务员面试的时候说。

那次，荞麦本来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进入了面试，却在面试当天一个人去了苏玛工作的工厂。

当然，她没有找到苏玛。

 

荞妈说她出格，说她的人生已经废了，说她玩脱了轨。

但荞麦心里知道，自己根本不是火车，火车没有脱轨。

她是火车下，轨道上，无处可逃的人。

 

不知不觉间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，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电脑前忙碌。

“姐。”

荞麦闻声抬起头，看见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荞粒。

荞粒背着书包，扭扭捏捏地走过来：“姐，我不想回家，想和你一起待会儿。”

荞麦缓缓地吐出一口气，把她揽进怀里，“……嗯，不回家。”

 

【五】

坐在麦当劳里，把麦旋风搅了一遍又一遍，荞粒终于抬起头，哭丧着脸说：“姐，模拟考我考得好差，我肯定考不上了。”

荞麦没有说话，用薯条蘸了番茄酱递给她。

荞粒“嗷呜”一口吃了，脸上的表情反而皱得更深了。

 

跟家里打了电话，说自己带着荞粒和十七号吃饭，荞妈虽然有点不高兴，但听着荞麦终于打算和十七号有所进展，她也没有再多说，挂了电话。

只要自己这个女儿能按部就班地完成时间内的事情，荞妈不介意一点点小小的脱轨。

 

荞麦回过头的时候，看着荞粒一边哭一边把麦旋风吃了个干净。

看来是化悲愤为食欲了。

 

“姐，我真的不想……嗝……不想回去……”荞粒本来打算继续卖惨，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饱嗝打断了她的发挥。

荞麦叹了口气，终于开口：“上次你问我，那个姐姐去哪里了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猜钟楼怪物知道，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？”

“啊？”

 

时间已经到了九点，钟楼周围却没什么人，作为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，钟楼就好像一个沉默腐朽的巨人，它上面本身挂着巨大的钟表，但是却很久没有走动过了。

荞麦和荞粒站在钟楼下，像是两只不起眼的蚂蚁。

荞麦抬起左手，摘下了手表，皮肤上的数字显得愈发分明，鲜红如血。

【没有时间了。】

荞麦想。

 

“姐，你不是说……钟楼啊怪物啊都是骗人的吗？”荞粒很怕黑，她紧紧拉着荞麦的手，荞麦手里举着开手电筒的手机，照亮钟楼内壁的楼梯。

钟楼内就好像常有人来，没什么灰尘，显得很空旷，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回响，让荞粒忍不住觉得好像有什么怪物跟在身后。

 

荞麦仍然没有回答，牵着荞粒，一步一步往上走。

越往上走，就好像越是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吐息声，比人类的呼吸要粗重得多。

荞粒抿紧了嘴唇，紧紧跟在姐姐身后，放轻了脚步，眼看着最高层就在眼前。

 

“蹬~蹬蹬~蹬蹬蹬蹬~蹬蹬蹬蹬蹬~”

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在钟楼内回荡，荞麦赶紧按下接听键，手机里传来荞妈又急又快的质问：

“喂？荞麦你胆子长肥了！人家说根本没约你今天吃饭，你把你妹带到哪儿疯去了？现在可真倒好了，还对自己家里撒谎！看来真就是不想当我们女儿了，不想当早说啊……”

“……少说两句……哎呀……”

 

荞麦没等对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，顺便把手机摁了飞行模式。

刚刚的铃声动静太大，明显听到那吐息声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。

怪物醒了。

 

荞麦一手护住荞粒，一手举着手机往上看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她有点想往后退。

但荞粒站在她背后，她知道，如果回头跑，说不定跑不出这座钟楼。

左手的数字隐隐约约在手腕闪烁，荞麦的心跳跟着那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快。

 

“荞粒，你先回去。”荞麦低声说。

“不……姐，我要和你待在一起！”荞粒着急忙慌地拉开书包，从文具盒里掏出了一把圆规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了，荞麦从兜里抽出了一把防身用的水果刀，压低了身体。

 

仿佛只过去了几秒钟，从转角处拐出了个四肢着地的怪物。

看起来像是一只豹子，浑身长着花斑，却顶着一个奇怪的头颅。

圆盘似的，上面耸立着一根尖尖的针。

 

“日晷？”荞麦喃喃道，她想，原来这座钟楼里真的有怪物。

那怪物却不给她时间细想，一头扑了上来。荞麦曲肘一划，水果刀划过怪物的头颅，发出金石相击之声。

“不行，太坚硬了！”荞麦背后几乎被冷汗浸透。

 

那怪物吃痛嗷呜了一声，后退了几步，身上的花斑忽然如同花瓣一般张开，居然像是人类的嘴唇，里面还长着牙齿与舌头。

“……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结婚就是有问题……”

“……养你这么大，不结婚有什么用？再过两年就没人要了……”

“……连重点中学都考不上，简直是个废物……”

“……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，不然以后老了活该孤苦伶仃……”

“……我是好意，要不是跟你亲近，谁愿意跟你说这些……”

“……早知道不让你读那么多书，读多了书脑子也坏了，嫁不出去……”

“……三十五岁以后生孩子会畸形的呀，你现在不生孩子以后老了没人养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 

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它身上放出，旋风一般投向荞麦与荞粒。

荞麦首当其冲，被那些刀子一般的话割伤了手臂和脸颊，细密的血珠从伤口沁出，就像花瓣上的露珠。

“……才不是……”荞麦冷笑了一声，张开双臂，把荞粒挡在身后，声音逐渐变大，“我说，才不是！”

“你以为掌控了时间和舌头，就能随便控制我的人生吗？”荞麦横过左手，用手里的水果刀狠狠划过手腕上的数字，“考不上重点高中又怎样？不结婚又怎样？不生孩子又怎样？什么年纪该做哪些事情，又是谁规定的？”

 

鲜血从刀尖滑落，那些锋利的声音逐渐平息。

怪物大叫了一声，似乎恼羞成怒，再次朝着荞麦冲了过来。荞麦举着手里的水果刀，就像七岁时一样，她总觉得，刀柄上还残留着表姐苏玛掌心的余温。

“刺啦——”一声，怪物头颅上的尖顶划破了荞麦的衣裳，而荞麦手里的水果刀深深地刺入了怪物的头颅。

就连荞粒手里的圆规，也扎在了其中一片花斑上。

 

“呼——”

怪物没来得及发出声音，就碎成灰尘落在了他们脚下。

“哈……哈……”荞麦喘着气，抬起左手，手上的数字已经消失了，只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。她平复了一下呼吸，回头看向荞粒，荞粒朝着她点了点头。

 

她们一步一步，接近了楼顶。

楼顶有一口枯旧的深井，井口却很干净，荞麦往井口里望，却发现里面是一片明亮的光斑。

就像井里藏着一枚甘甜的月亮。

她毫不犹豫地跳进了这口深井。

 

【六】

“哎呀，赶上了我的毕业典礼。”

荞麦缓缓睁开眼，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眼熟。她眼前站着的正是消失了的表姐苏玛，穿着深蓝色的硕士学位袍，眼角有一点小细纹，但不掩自信和开朗。

 

“很高兴见到你，最英勇的骑士荞麦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