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

释放双眼,带上耳机,听听看~!
这里的清晨就是这样,一边给人准备吃的,一边给牲口准备吃的。

七月往往是最热的季节,但对于西南地区的山谷来说,并不是所有时间都是如此。

浓厚的雾还掩盖着山里的一切,这时人的视野往往看不了多远,整个世界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。木瓦房下的椽沿,蜘蛛早在前夜就已将丝网织好;栏坎下的万年青,叶子上沾满了一层朦胧;土埂上的杂草也浑身变得湿漉,露水连成条线堆在草颈,像极了一串一串的珍珠;木屋旁的水田里,稻谷已经长到齐腰深,开始陆陆续续结长秧包。

在那片茂密的秧丛中,每一株秧窝上都布满了大小各异的蛛网,这种蜘蛛不同于房檐下的那种,房檐下的蜘蛛浑身是灰黑色(我且称之为家蜘蛛),而这种蜘蛛是花黄色,肚子上还布满了一圈一圈的条纹,蛛网的黏性也不如家蜘蛛。你看那些浑身青绿的蚂蚱一动不动地抓扯在秧叶上,看起来已经与水稻完美的融为一体,只是它们并不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陷阱,是为自己而设的。

随着山谷不断回荡着某只公鸡的鸣叫声,清晨的序幕正式拉开。那些分布在各座山上的寨子,开始变得“躁动”起来。鸡群往往起得最早,它们从凌晨便开始喃喃细语,天刚亮就争前恐后挤出鸡圈,乐此不疲地在房前屋后寻觅食物。那狗就没这么勤快了,慵懒地趴在窝里,一动也不动,不过我们也可以体谅它,毕竟每晚都是它坚守到最后,夜里的一举一动,总是会牵动着它们的神经,也难免它们在早上的时候无精打采。你再看那猫又突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,站在凳子上,悠然自得地舔弄着自己的爪子,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上去的,也弄不清楚它夜里究竟去干了些什么,但它随时都保持着一种高傲的姿态,走起路来仪态万千。至于那圈舍里的猪牛,可就没有这么自由了,尽管还不饿,但它们还是会时不时弄出几声响动,特意提醒主人该起来给它们准备早餐了。

山里的人们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,天亮不久便得张罗着起床。最先看到的往往都是农妇的身影,她们端着一个小盆,走向屋旁边上的菜园,打开篱笆,在一片绿色的天地里挑选着已经长成气候的蔬菜。这个季节的南瓜往往最为鲜嫩,豆角密密麻麻挂满了枝头,黄瓜的身影也在茂密的藤丛中若隐若现,清翠的红薯秧炒来极为爽口,只有那玉米还是一副水嫩的样子,看起来还得多长一段日子才能食用。房屋的后檐上砌满了早已风干的柴堆,贤淑的农妇熟练地取下一把,便可以满足清晨一切生产的能源所需,不一会儿,只见袅袅的炊烟从年老的烟囱徐徐升起,一挣脱烟囱的束缚,便四处横冲直撞,不过好景不长,只需片刻,它们就慢慢与周围的雾融为一体。

灶台是山里人家最重要的场所,一家人的温饱,全由一台灶一口锅供应。干燥的木柴在灶里烧得十分旺盛,一部分烟来不及从烟囱排掉,就直接从灶口涌出。烟可是好东西,你看那挂在屋梁上被熏得黝黑的肉块,这是山里人家特有的美食——熏腊肉,只有亲自吃过的人才知道,这是人类辛勤劳作后,所得大自然最珍贵的馈赠,这其中的滋味,自是不言而喻,而这一切全得仰仗那熏人的烟,才能让普通的猪肉焕然一新。

灶上的大铁锅里刚刚倒进了两三碗自家种的稻米,如此大的火势只需两盏茶的功夫,就可以用竹箕将大米滤出,滤出的米汤用器皿装着,待到冷却后,便成了乡下人家夏日里最好的爽口饮料。过滤好的米再倒进事先准备好的木甑,木甑煮的饭可香了,不仅米饭里有一股浓浓的木香味,而且就算放上一整天米饭也不会变得干硬,随着火势加大,看到水蒸气从甑盖四周冒出时,说明饭已经熟了八九分。

在此期间,灶台边上的大木盆里,传来了一阵阵砍剁“猪草”的声音,这个季节盆里装的要么是红薯藤,要么就是前一天在山上打好的野草,这样喂食长大的猪,肉质极佳。待到猪草被剁得稀碎,甑子里的米饭也完全熟透,将锅洗净,在油坛里舀出一勺猪油,便可以制作早上的饭菜。由于乡下人家地里活多,早上弄菜时,往往会把一家人两顿饭所需的量一起做好,中午的时候只需热一遍,这样是为了节约劳作时间。在饭菜准备完毕后,就得往大铁锅里倒水,水一沸腾就将剁好的猪草倒入其内,没错,人和牲口的食物都在一个锅里煮,但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,无论是人吃的还是牲口吃的,都远比我们想象的干净健康。

栏坎下方一般会安装着一块石磨,在女主人开始准备家里的活时,男主人就得把镰刀磨好,头上顶着草笠,脚上穿着胶鞋,肩上挑着一架空镂的竹篮,前往山上水草最丰美的地势,这是准备给圈里的牛割好一天所需的草料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山里每家每户都养有牲口,这个季节到处种满了庄稼,牲口只能待在圈里,所以对于鲜草的需求量十分巨大,虽然整天在山里奔波的人们对哪儿有鲜草的情况了如指掌,但无奈竞争过于激烈,并不是每次出征都能满载而归。

割草的手法也大有讲究,左手抓着草尖,右手迅速地挥舞着镰刀,速度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,刀口既不能离草根太浅,也不能太深,这其中一来一回的巧妙配合,则需要年复一年的磨练。山里人的手上难免会有或多或少的伤痕,有的来自手中的镰刀,有的来自山坡上的茅草,但这并不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,手上要是开了一道口子,轻微的伤人们懒得搭理,稍微严重一点的(只要不伤及筋骨)也只需要将野蒿菜剁碎,然后包在伤口上,这并不是这儿的人粗犷,只是人们若因为手上多了一条伤口而停止劳作的话,家里的一切就无法顺畅运转。有的人下刀干净利落,往往经过一阵收拾后,一条田埂会变得光滑无比,而技术稍差一点的人,那田埂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头发被马嘴啃过一般参差不齐。

装草也是一件技术活,人们总是能将竹篮的容量发挥到极致,那茂盛的青草亲密地挤在一堆,看起来像是全部从竹篮里长涌出来了的样子。清晨的露水极大,别看一棵草的重量微不足道,要是这样满满装上一挑,可有上百斤重,割草的人挑着一满篮草,身体和扁担一上一下摆动着,这也并不像平常走路那样容易,更何况是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,扁担和身体摆动的频率要保持一致,肩膀所承受的重量才较为均匀,在满是浓雾的山间小道上此起彼伏,要是走得太远的人,肯定得花上不少气力才能回到家里。

那孩子们在做些什么呢?父母自然舍不得让子女起得过早,但只要不算太小的,在多寐几刻后,也会起来做属于他们的工作。对于男孩子来说,要么背着一个小背篓,像大人一样上山割草,要么就用一根牛绳,牵着牛到附近的田埂上觅食,放早牛可不像节假日那般热闹,可以几个要好的同伴一起在山上打闹,早上则只有一人一牛行走在一层一层的田埂上,独自享受着清晨的孤独和宁静。而女孩子大多数是充当母亲的下手,扫地、煮饭、剁猪草,要不然也是背上一个背篓,在周围山上拾捡生火用的枯杉树叶,这种枯枝极易燃烧,是山里人家必备的引火物。

基本和他们的父母一样,男主外女主内,他们从小就会这些活,这是山里人都会的基本技能,与他们父辈不同的是,他们这一代普遍都在上学,山里人家的早饭熟得早,不仅是为了早点上山干活,还得照顾孩子们的上学时间。当割草放牛的人都回来后,家里的一切也已经准备完毕,吃过早饭,大人们就得准备锄头簸箕上山,孩子们则背着书包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,无论是大人和小孩,都得奔向属于各自的工作领域。

这里的清晨就是这样,一边给人准备吃的,一边给牲口准备吃的。所有人家都按着大同小异的步骤运行着,在他们的记忆里,从小到大这都是身为山里人家日复一日应该做的事。他们世世代代在这片山谷里生活着,竭尽全力养育着上一代和下一代,勤勤恳恳耕耘着自己的几亩田土,圈养着一家人所需的牲口家禽,什么季节该种什么,什么季节该收什么,一点都马虎不得。他们也有童年,也有快乐,也有喜怒哀乐,也有属于自己家庭的温馨和幸福,虽然他们不善言谈,不善表达,但他们总是以属于自己的方式生活着。和生活在每一片土地上的人一样,你应该时刻知道,那山里总是有人住的。

随着东边山顶迸射出一道裂缝,云和雾被分开,山谷瞬时变得亮堂起来,但最先有反应的却是谷底的雾,它们随着太阳的爬升,也匀速地缓缓抖动,像是舞台前的帷幕,慢慢地将山的全貌一寸寸展露给山里的居民,那是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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