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当日李良弃了沈蕊,沈蕊心头自是郁郁难解,竟一病又是小半年的光景。好在李良离开后不久,县丞命下属开仓放粮,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,而后不久临安城的瘟疫也得以控制。
是日,沈蕊照常去张郎中的医馆问诊。张郎中给沈蕊开了方子,却并不着急离开,看来是要与沈蕊多言几句。
“关于沈姑娘的身子,好在只是忧思过度,并不是旧疾复发,只不过……”张郎中欲言又止。
“张大夫,但说无妨。”沈蕊道。
“只是这病,依老夫看,心病还需心药医。”张郎中直言不讳。
“张大夫说笑了,”沈蕊眉头紧锁,“如今我身体康健,旧疾又未曾复发,何来心病?”
“沈姑娘,”张郎中语重心长,“虽说老夫本不该插手你的私事,只是沈姑娘的心意,我们旁人还看不明白吗?”
“张大夫,”沈蕊微微向张郎中欠了欠身子,“承蒙张大夫多年来对小女子的照拂,只是张大夫想必更清楚明白,我这癔症,发作时人鬼不识,届时我既已无暇自顾,又谈何顾及他人?”
“哎,”张郎中长叹一口气道,“话虽如此,可沈姑娘如此这般,既是伤了李公子,又何尝不是作茧自缚呢?”
“想来我一路艰难,半路遇到李兄这样投机的朋友,能够山水一程,已是知足,又何必太过执着,偏要求一个结果呢?”沈蕊幽幽道来。
“可如若他日你们再见,”张郎中又问,“他另有心仪的女子,沈姑娘你又该如何自处?”
“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。”沈蕊道,“既我不能予他什么,他日他若觅得良缘,我自会替他高兴。予他是圆满,予我是祝福,予我们更是这世上少了一对错付的怨侣。”
“沈姑娘这话,真是太过明白。”张郎中道,“只是这世间的事情,太过明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。”
“张大夫此言差矣。”沈蕊继续道,“我这般念想并不是比常人通透些什么,只是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,又何必心存幻念,等到日后遭人嫌弃。”
“沈姑娘……”张郎中还想说些什么。
只是沈蕊无心再说予什么,此事便只好就此打住。
辞了张郎中,沈蕊径直回了客栈。望着对门李良空荡荡的房间,沈蕊又是一阵心悸,但旋即又摇了摇头,硬生生地把这恼人的心绪压了回去。
是夜,沈蕊并未好眠。迷糊间,沈蕊似看到了李良的身影,只是并非在这客栈,也并非在医馆,更不是在这临安城之中。
梦里李良身披铠甲,似是在马上奋勇杀敌,刀光剑影中,沈蕊看得心惊胆战,冷汗直直地往脸颊两侧淌下。只看见暗中有一乱箭射来,李良躲闪不及,竟从马座上跌了下来。
“李兄!李兄!”沈蕊在梦中惊叫,神魂未定间从梦中惊醒,一滴清泪从脸颊划过,与方才的汗水同时淌下,划过唇边,甚是苦涩。
“李兄。”沈蕊低唤道,又是一阵心悸。
忧思间,沈蕊起身想倒杯水喝,经过案几的时候,慌忙间碰落了之前还未整理的书笺。一页纸笺从案几边滑落,沈蕊小心地拾起,原来是李良写的一首诗:
感别
姹紫芳华尽,燕飞几度回。
有言徒付纸,欲语只停杯。
万马喑三月,千滔阻坝台。
栏风如诉怨,薄幸负红梅。
读罢此诗,沈蕊心想自己竟未曾读过。细细算来,此诗莫非是李良离开时所作。思忖间,沈蕊又细细地将诗读了几遍,这才研墨铺纸,和诗一首:
聊寄
长宵如有梦,故地几曾回。
花落空无寄,风临又满杯。
客途惊楚瑟,山雨覆瑶台。
若解平生意,还来赏墨梅。
诗罢,沈蕊不由又心生怅惘。只是再读李良的诗句,却又寻得几分豁然,看来李兄终是咽下了这心中的千言万语,只是不曾托付,又何来相负。这临安城外自有天高海阔,李兄本不是拘泥于弹丸之地之辈。我既成不了负担,也可在这不远不近处守候,比起痴缠错付,不如江湖同行,快意恩仇,何不将我这一身顽疾抛之脑后,此后便视他为师友,也算是另一种长久吧。
这般想来,沈蕊自是觉得心中的郁结好了许多,只是又回想起方才的梦境,真是不知李良现在何方?沈蕊又不由眉头紧锁,深深地为李良的境况担忧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