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日,沈蕊依旧出门摆摊算卦,只是不知为何,生意显得冷冷清清。而相形之下,在沈蕊卦摊的不远处,却显得格外热闹,沈蕊收拾了一下,便决定去探个究竟。
问了路人,沈蕊方知,原来这里的摊主不知从何处觅得了一套紫砂茶具,上面恰好还留了一首诗。摊主虽说是爱不释手,却也想寻得有缘人,所以决定让在场的看客们即兴唱和一首,若是谁得了他的心意,便将这套茶具送予那人。
沈蕊仔细打量着这套茶具,倒也做得精巧,而至于茶具上的诗,沈蕊也觉得颇为有趣,便读出了声来:
夜扫寒英煮绿尘,松风入鼎更清新。
月圆影落银河水,云脚香融玉树春。
陆井有泉应近俗,陶家无酒未为贫。
诗脾夺尽丰年瑞,分付蓬莱顶上人。
读罢此诗,沈蕊斟酌片刻,便取了笔墨,随即唱和一首:
拟把悲风扫玉尘,暗香沏得一壶新。
甘回润似花间蜜,苦尽清如陌上春。
几两残浆嗟我钝,数枝碎叶笑他贫。
何妨饮取个中味,只做贪杯自在人。
笔落诗成,自是有叫好之辈,只是那摊主看了只是微微一笑,过了半晌,才缓缓开了口:“公子的诗是好,只是有些体悟,不知老夫当讲不当讲?”
“先生,但说无妨。”沈蕊也来了兴致。
“正所谓写诗可在气,也可在情。气者,落笔寥寥,博得千里。成者放眼乾坤,而败在不能收放自如。能放不能收者,显空泛,能收不能放者,降格局。情者,落笔款款,眉间心上。情到深处引人泪目,而浅薄于未能免于俗套。有情而落俗,是为滥情,无情而免俗,是为绝情。气能养度,情能炼心。二者择其一,言辞稍欠者,瑕亦不能掩瑜。”
“说得真妙。”沈蕊见遇到了行家,忙点头称是,接着又说道,“照着先生的说法,这茶具上的诗也只可谓是能放不能收,而小生的诗却也只可谓是能收不能放,看来终是没有做到收放自如。”
“孺子可教也。”那摊主捋了捋胡子,笑道,“这位公子有此见地,也算颇有悟性了。”
“请问在下可否一试?”热闹间,沈蕊背后传来了声响,回眸一看,说话那人身穿布衣且其貌不扬,沈蕊想着似是在哪里见过。
那人徐徐走来,对着沈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,却并未多做停留,径直上前作诗去了。
借得清芬荡涤尘,更经炉火一翻新。
心肠留热应烹雪,花叶生烟又入春。
渐看闲云当富贵,终怀奇气不忧贫。
动天声价相争久,笑杀人间无事人。
笔落诗成,周遭人的叫好声不绝于耳,沈蕊细细揣测,也觉得比自己的诗作好上几成。而那位摊主也终于舒展了笑颜,笑容可掬地将那套茶具拱手相送。事已至此,大家也都尽兴而归,各自散了。
沈蕊想着也准备收摊回客栈,不料那布衣男子却叫住了她,“沈公子,且留步。”
“你可认识我?”沈蕊回头。
“姑娘可是忘了,”布衣男子凑近说道,“当日在梅岭……”
“哦……”沈蕊方才想起,“你是陆……”
“沈姑娘好记性。”那布衣男子欣然说道,“在下陆鸣,光怪陆离的陆,一鸣惊人的鸣。”
“哈哈哈,”沈蕊笑得爽朗,“好个光怪陆离!一鸣惊人啊!”
“沈姑娘见笑了,”陆鸣笑道,看着沈蕊正收拾自己的卦摊,便又说道,“当日在梅岭见了姑娘,不曾想到今日在这里又遇上了,姑娘是日日在这里摆摊算卦吗?”
“是啊。”沈蕊答,“谋个生计罢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啊。”陆鸣若有所思。
沈蕊看时间不早了,也无心再多说予什么,和陆鸣作了别便准备回客栈了。
只是那陆鸣并未有告辞的意思,坚持要送沈蕊回客栈,而一路上,两人又似乎各怀心思,也并未多作言语。
和沈蕊作了别,陆鸣看着她的背影又是许久。想来陆鸣与沈蕊相遇不过两次,沈蕊却在陆鸣的心里留下了别样的情愫。回想起初见时沈蕊一袭白衣,乌黑长发简单地束起,眉宇间透露着从容,真是惊为天人。而今日又在街上偶遇,虽说是男子装束,却想起她低眉间的思忖,落笔时的专注,细细想来,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景。陆鸣想着自己漂泊多年,却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女子,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。
这让陆鸣不禁想到,沈姑娘,希望在你眼里,你待我和别人待我般或许也会有所不同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