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了每月去张郎中处看诊的日子,沈蕊盘点了下身边的银两,便动身去了医馆。
刚到医馆门口,沈蕊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人身着布衣,背对着沈蕊。
“陆公子……”沈蕊叫住了陆鸣。
“沈姑娘……”陆鸣回头,眼神里分明添了些许色彩。
“陆公子可是来看诊?”沈蕊问。
“我……”陆鸣还未来得及开口。
“沈姑娘来啦。”只见张郎中从医馆里走了出来,忙接上了话茬,“陆公子是我寻来帮忙的,也是机缘巧合,那日见了陆公子,才知道他也精通医理,又与老夫甚是投缘,老夫便请了他来我这医馆帮衬。怎么,沈姑娘与陆公子也认识?”
“也是机缘巧合。”沈蕊道,“有过几面之缘。”
“好,好。”张郎中笑道,“两位且进来说话。”
沈蕊找了个熟悉的位置坐下,张郎中便取出丝帕,仔细地为沈蕊诊起脉来。
“嗯。”张郎中捋了捋胡子,说道,“看来这几日沈姑娘休息得不错,脉象是越来越平稳了,比起当日李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沈蕊见张郎中止住了话语,心里便明白了他想说什么,只是碍于陆鸣还在一旁,没有再继续说下去。
张郎中熟练地写了方子,沈蕊见陆鸣迟迟不曾离去,心中又明白了几分,便笑着对陆鸣说:“那就有劳陆公子为小女子抓药了。”
陆鸣听罢,眼神略有迟疑,不过很快便笑着接过方子,匆匆看了几眼,却也不再说什么,便径直去为沈蕊抓药了。
沈蕊和张郎中攀谈了几句,正好又有病人造访,张郎中便辞了沈蕊忙去了。而陆鸣很快抓了药,又过来交于沈蕊。
“陆公子,”沈蕊先开了口,“陆公子对小女子的病倒是不怎么好奇,但凡别人见了,都是要敬鬼神而远之的……”
“人食五谷,哪有不生病的。”陆鸣严肃道,“在我看来,这病也不比寻常的伤风感冒更厉害些。”
“陆公子莫要安慰我了。”沈蕊突然有些伤感。
“小生并无此意。”陆鸣不苟言笑。
沉默许久,沈蕊似突然想起了什么,眉间一挑,说道:“陆公子精通药理,可知世上有这样一副药?”
“姑娘且说。”陆鸣来了兴致。
沈蕊煞有其事道,“这方子倒也简单,九叶重楼二两,冬至蝉蜕一钱,煎入隔年雪煮沸便可,据说这方子可治……”
“世上还有这样的方子?”陆鸣面露疑色,“可是,重楼七叶一枝花,冬日何来蝉蛹,又如何求得隔年雪呢?”
看陆鸣如此认真的样子,沈蕊却着实被逗笑了,拿起纸笔,写下一阙词来。
雪尽来年不等春。相思无解更浑仑。
堪知莲草生何叶,可得冬蝉慰一人?
山易远,眷难分。两头明月两头真。
停樽落笔天涯寄,陌上相逢亦有神。
“原来如此,”陆鸣看罢笑道,“此药可是解得相思之苦,只可惜……”
“只可惜,”沈蕊接着道,“相思原是无解……”
“不过,”陆鸣突然问道,“姑娘可是用得上此药?”
听罢,沈蕊的脸不由羞红,一时间竟接不上话来。
陆鸣见状,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,只是低头轻叹道,“真羡慕啊……”
沉默良久,陆鸣又拿起诗仔细端详,随即也拿了纸笔,写下另一阙词:
若许平常满眼春。心高何必似昆仑。
天涯远水乘槎客,剑外寒云失路人。
无甚解,了难分。乘除幻变即天真?
临窗或可闲无事,坐久风吹最入神。
“真好。”沈蕊看了,方才接过话来,“世间太多羁绊,小女子的词终是太过入世,而不能免于俗套。而陆公子这首,无一粉饰、无一做作,实在有一种出世的旷远和豁达。”
“沈姑娘说笑了,”陆鸣道,“两头明月两头真,能有这样的句子,也算是至情至性之人了……”
沈蕊又和陆鸣闲聊了几句,拿了药便决定告辞。
沈蕊走后,陆鸣又在方才的书案间逗留了许久,看着沈蕊墨迹未干的书稿,又想起方才为沈蕊抓药的方子,心中竟有些隐隐作痛。想之前只知道沈蕊才貌出众,却不知她还有这样的隐疾,叹惋间不由对沈蕊又多了几分疼惜。
九叶重楼二两,冬至蝉蜕一钱。煎入隔年雪煮沸,可治世人相思苦疾。可是,重楼七叶一花,冬日何来蝉蜕,原是相思无解。
沈姑娘,殊不知,夏枯即为九叶重楼,掘地三尺寒蝉现,除夕子时雪,落地已隔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