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世间所有的路倒退
从哪儿来回哪儿去
正如
月亮回到湖心
野鹤奔向闲云
我步入你
然后,一场大雪
便封住了所有人的嘴
——《仓央嘉措》
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中,我痴迷于荔枝上的一个电台,那个电台的背后的人声音怎么说呢,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、每一个句子都像是饱含了这世间所有的爱和爱背后的痛楚。
那个电台,最多的文字是仓央嘉措的诗。
于是,那时候我对爱情所有的憧憬都来源于仓央嘉措的诗。说到仓央嘉措的诗,在后来的岁月中,我读过许许多多的诗歌,其中也包括许多的情诗,与那些情诗相比,仓央嘉措的诗更像是一种未成长的忧伤的文字,而不是一首严格意义上的诗。我曾为此沮丧,即便这只是在我自己看来,但是我也无法相信——我如此痴迷的诗不是诗。
我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是理论先行的人,不愿意也更不敢去逾距。
不过,再到后来,我也就释怀了:这世间的许许多多规矩,人的规矩也好,诗的规矩也罢,都敌不过真正的情,因为它们的意义也应该是在于真正的情。
回到仓央嘉措的诗上,我说那时候我对爱情所有的憧憬都来源于仓央嘉措的诗,那憧憬自然是许许多多的,但那些憧憬中最大的就是:我相信这世间总会有人在寻我,不远万里。
而我们相见的那天,我会说:你来了?
我很多次在地图上标记安素走向我的出发点,然后看它们之间的的距离,这其中是:一八年两个一千六百三十八公里,一九年四个一千一百四十七公里,二零年四个一千三百一十七公里……
现在想来,按说,安素如此于我,我应该是感到幸运的,因为我虽然憧憬着,但我从来不抱有什么期望。这“不期望”并非是悲观意义上的,而是在我看来,我们所可以去达到的所有目的中,唯有“爱”的目的是可以期望,却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完成的。
如果可以量化,那么在爱情之中的我们,都是各占百分之五十,当两个百分之五十不可以相加为一百的时候,我们都等于零,达到目的的胜算也永远为零。
可是,安素的出现,完全满足了我对爱情最大的憧憬。
然而可悲的是,那时候的我啊,却并没有这样认为。
在我看来,安素是一个喜欢走的姑娘,她喜欢离家很远很远,她一直在走,这样的走只是兴起,没有终点,也没有目的。就像在逃避着什么,像她经常在做的一个梦,她说梦里的她一直在被一个人追杀。
安素经常会在沉睡中被噩梦惊醒,同一个噩梦,很多年。有时候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就会醒来,她说:为什么这么多年了,他还要追杀我?
我曾经问她: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,他是谁?
她说:不知道,他一直在追杀我。
所以,那时候我并不确信在安素奔向我的这上万里的路上,我是不是她的目的,而在于她来说,我这上万里的路是不是兴起?
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和肯定的时候,那么这所谓的幸运就是完全不存在的了,安素走向我的上万里路,就更显得毫无意义。
关于这两个问题我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,我想即便是我那时候问了,我也不会确信安素口中的答案。因为一旦问题在产生了,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,只是自己还在怀疑罢了。
尤其是在爱情之中,即便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,在后来我与安素的爱情里,只要产生了一点的问题,我就会怀疑那个问题的答案的真实性。
现在想来,在和安素那无数次的争吵之后,我终至于没有去在意她走向我的那上万里的路了,因为我坐实了我所有的怀疑,我将那两个问题的答案推向了否定和肯定。
我终至于明白了:在爱情里,任何一方所在意的答案,即便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答案,一旦有了争吵那答案就会变的不确信、开始怀疑,争吵的次数越多,怀疑的雪球就会越滚越大。因为在爱情中,答案永远只有两个:爱或者不爱。所有问题的产生,都来源于对这个答案的不确信,一旦这个答案无法确信,那么由此会产生的所有问题所应对的答案,也不会是真的。
可悲的是,那开始时候的我就常常不确信那些是真的。也就是说,在我这最大的憧憬中,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,当真正有人不远万里奔向我的时候,我并没有说“你来了?”。
我也并没有觉得那就是我所等待的。
再者,在一开始,决定了我们将有更深的交集的那次奔赴的目的,是因为雪。
安素的故乡并不常常下雪,那年我还在西安,因为我是初到西安,还没有在那儿过上一个冬天,但我问过我的同事,他回答我说,西安肯定是会下雪的。
于是我对安素随口一说:可以来西安呀,西安下雪,到时候下着雪,去大明宫走一圈,多好的。
我是随口一说,可安素说来就来,像一八年一样,一八年,安素也是说来就来。时间点也和一八年一样,都是将近年末。只是和一八年不一样的是:一八年是开始也是结束,而这一年只有开始。
然而,那一年的西安并没有下雪。我不记得一八年是否也对安素说过重庆会下雪了,也许说过,也许没有。我这样想,是因为在我与安素许多的遗憾中,其中最大的就是关于雪。
安素喜欢浪漫,她喜欢关于两个人的所有郑重的形式,例如她一直对我念的一个句子:有朝若是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头。
我没有对她说过,我也憧憬有那么一天可以牵着她的手一起在雪中漫步。那漫步,是漫天大雪中,我们无声无息,一起走过厚厚的雪…
只是我与她不同的是,我关于这样的憧憬并非是来源于形式,而是我觉得那样的场景很美,我害怕将我自己一个人暴露在美好的事物之中,因为留不住。但是我期望带上我喜欢的人,去体验所有我所认为美的,它不是任何形式,也不是任何浪漫。
然而,在我和安素度过的三个冬天里,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经历过一场雪。雪自然也是在下的,可每次都是我们分开、相隔异地的时候,下了。
我越来越相信,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命定的形式,那“形式”是什么,却无法用某一个词语或者一件事物来固化,但那形式像是决定了一切,在一开始就已经显现端倪,在后来也不断的提醒。例如我和安素开始的时间点,例如我和安素之间的雪。
前几天,我看到过一个短视频,短视频的文案是:当你来回几百公里去见一个人的时候,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爱了,去的时候连风都是甜的,回来的时候孤独的像条狗,也是真的。
我无从得知在安素走向我的那上万里的路之中,她在想什么,那支撑着她走完那上万里的路的又究竟是什么?
在我与安素的争吵中,最多的就是我指责她不会爱,也许是我们年龄相差的缘故,我每次这样指责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对,也一直坚信自己知道什么是爱,是她幼稚罢了。然而站在这最后,我才真正地明白,也许不会爱的是我。而在那多年之前,如她时的我,难道不也是在觉得:现在的我才是不会爱的吗?
最后,我想要说的是关于那个憧憬。我想,也许这世间太多的遗憾或者是错过,都源于我们无法肯定,我们不能确信自己,也不能确信他人。因为我们所面临的所有一切,一开始并不会就是结果,也没有一个这样的声音告诉我们:“这就是的”。
所以我们不能确信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所想要的。尤其是在爱情中,一旦我们不确信那开始是真实的,那么所有开始之后的后来、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。
然而,当一切都真正结束的时候,站在今天的我,才想起来,自我之后,喜欢走的安素再也没有走过了。
安素也经常对我说:为什么你躺在旁边的时候,我就没有噩梦了?